韓國說唱競演節目《Show Me The Money》舉辦到第11年，誕生了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冠軍李泳知。2019年，李泳知17歲，身邊人都跟她說她應該去做笑星，但她學了半年的rap，參加了高中生說唱競演節目《高等Rapper》，一舉奪魁。時隔三年，她又拿下了韓國說唱競演節目天花板《Show Me The Money》（以下簡稱《SMTM》）的冠軍。做了11年的《SMTM》，忠誠地記錄著行業的變化。正如女rapper在以前的節目里很難熬過前三期，但去年女rapper SINCE拿下亞軍，今年李泳知拿到冠軍，這也符合音源排行榜女rapper數量增多的趨勢。殘酷的行業競爭也會在節目里體現。曾經擔任節目的音樂制作人（職能可以類比為內地音樂節目的導師），甚至曾經拿過冠軍的rapper，都會因為發專輯沒有太大聲量，選擇作為參賽選手再次參加。這檔節目，就像韓國嘻哈音樂行業的一部大型情景劇，11年仍然是高人氣的連載狀態，圍觀者們看著擔任制作人的導師們起起落落，也看著有選手參加10年才終于被節目提及。11年來，每年的報名人數都還在增加，今年更是一舉突破了3萬人。不能不感慨，韓國確實有嘻哈。連載的說唱情景劇《SMTM》第一季，比起挖掘新人，更像是為成名的rapper創造舞臺。節目競演的宣傳語，是“明星們的戰爭”，“最強rapper”作為制作人，帶著“新銳rapper”們一起，表演自己的代表作，以及改編過往知名的經典抒情曲。新人rapper們的出場分量被壓縮，節目的鏡頭更多地對準這些成名的“最強rapper”。彼時的參加人數還不超過1000。第一輪海選和第二輪1:1對決一期內就能全部結束。出于電視臺播放尺度，也有想讓說唱節目受眾更大的考慮，節目不僅改編的多為流行曲目，歌詞內容也幾乎是都市里的男女情愛。但既然是主打嘻哈，它就注定有不同于其他音樂節目的棱角。面對表現不佳的選手，制作人們會直接黑臉：“你是嗑藥了嗎？”而在每一輪競演前，選手和制作人都會有火藥味十足的換搭檔環節，制作人基本一直處于被選手放棄或者選擇的狀態，表現不好會被批評，成名rapper也要直面無人選擇的窘境。更有選手在被制作人放棄后直接撂狠話：下次我會把你淘汰的。圖片來源：給我錢字幕組最終，新人LOCO獲得冠軍，并于兩年后簽約韓國最火的嘻哈廠牌之一、樸宰范擔任創始人的AOMG，推出音源排行第一的歌曲《閉上眼》，一首歌曲的火爆，就讓他還清了與上一家公司的2億違約金。看到節目可能帶來的改變，即使第一季的節目收視率并不好，第二季更多知名rapper紛紛參賽，包括許多原本只專注在underground活動的rapper如SWINGS，以及已經出過專輯的rapper如Mad Clown。第二季節目也改變了兩位rapper的人生。原本準備參加完比賽就去美國生活的Mad Clown，因為高人氣被公司簽約，決定留在韓國。swings則從原本的地下圈向主流化邁進，他創辦的廠牌Just Music也簽下不少新人?！坝泻芏嗳苏J為參加《SMTM》是一種對hiphop的背叛……我說上了放送人生就此改變，在地下室公演要到什么時候，如果你有實力的話就要盡快盡力地向世界展現?！痹诩o錄片《Rapstar的誕生》中swings曾有這樣的自白。雖然《SMTM》的影響力改變了不少rapper的人生，但前兩季節目的制作相對粗糙，后來的第三季、第四季才定下了很多賽制的雛形——通過現場海選的人可以拿到金項鏈；第二輪比賽每個人有60秒的限時說唱……這些看過《中國新說唱》的觀眾都已經不陌生了。第三輪還有四個隊伍之間幾名選手的diss戰，這時候說臟話、找出對方選手的黑料，甚至批評對方隊伍的制作人，都是在允許范圍內的。這樣賽制設計，也是在致敬當年誕生自街頭的嘻哈文化。第四季起增添的“音源任務”，制作人會為自己隊伍的選手提供原創的beat，選手們演唱后的完整歌曲會作為音源正式發布，音源收入由演唱者和詞曲作者分配，因此有不少選手即使遺憾敗北，只要音源成績優異，依然能收入大增。圖片來源：@HIGUYS_official這就與前三季需要改編現存歌曲不同，一條全新的收入路徑向選手和制作人們敞開。音源的重要性提高后，rapper們通常選擇搭檔一名成熟音樂制作人的方式加入到節目中。在韓國，音源收入一般包括在線播放次數、下載量、鈴聲等，是韓國歌手們重要的收入來源。爆款音樂制作人僅憑音源就能有不菲的收入，今年參與到《SMTM》的制作人R.Tee，就為Blackpink、BIGBANG等偶像創作了不少名曲，開著名車賓利出現在節目里。就像第十季的制作人Yumdda和Toil說的，“比起取勝音源才是目標，我們只在意錢！”不避諱賺錢的想法，是《SMTM》重要的態度。許多選手乃至制作人，都不會回避參加節目的真實用意：要改變生活，要賺到更多的錢，現在靠音樂賺的錢還不夠。而憑借節目話題度和音源影響力，節目每年的報名人數都在創造歷史。第四季的海選參與人數超7000人，已經是四年里的最多，而今年的海選參與人數超過了3萬人。不少人熟悉面孔在這里來來回回：有人連續10年都參加，但一直到第十年才終于通過海選，被節目記錄了下來。Bewhy和LilBoi都是參加了兩次才拿下冠軍，拿下冠軍后也作為制作人從當年的選手成了新人的導師；有的選手參加了五年，每次出演完都做詳盡的復盤，爭取在下一次取得更好的成績。有選手成為制作人，也會有制作人再次接受挑戰，作為選手從海選開始參加比賽。Mad clown在第七季時帶上了粉色頭套，即使聲音直接就被人識別了出來，他依然堅稱自己是“媽咪手”，此后還以這個新身份出了新單曲，登上MAMA的舞臺，并于次年再次擔任《SMTM》的制作人；SWINGS因為在第八季帶隊時被批評“你的水平參賽的話第一輪就會被淘汰掉吧”，第九季為了證明實力就作為選手重新參賽。雖然最終僅排名第四，但他的風評如他所愿大幅逆轉，“參賽前我的惡評大概占了八成，現在好評已經有95%了?！彼诒荣愔姓f。重新出發的制作人們，并不都像這樣有著熱血的開端。第一季帶著LOCO奪冠的rapper Double K，以及多次擔任《SMTM》制作人的San E，參賽理由都是“音樂沒有那么被人關注了”?！拔乙恢痹诔鰧］嬤M行活動，但是出專輯的時候記者們都不給我寫頭條，有時候我的新聞甚至只有三條評論，但我一說要參加《SMTM》，就互相爭著寫頭條。作為做音樂的人雖然有點悲傷，但這又是現實?！盌ouble K在節目里說。圖片來源：@HIGUYS_official這部“連載”了11年的說唱故事，從今年的熱度反饋來看，依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。沒有比這更有趣，也更真實和殘酷的行業情景劇了。11年，韓國嘻哈也在變連載的情景劇，每一季也會有新的劇情主線，《SMTM》也是如此。第六季的先導片里，嘉賓把節目形容為韓國嘻哈界不可缺少的慶典。這也讓《SMTM》成為韓國嘻哈界的一面鏡子，行業里聚焦的話題，也會在這里被作為真人秀內容呈現出來。2013年、2014年兩年，隨著節目幫助更多rapper實現了主流化，在行業里始終被認為是“不入流”的偶像rapper也成為參賽熱門。絕大多數偶像rapper并不親自寫歌詞，甚至并不看重說唱，配合組合的唱跳才是他們的主要任務。這種流水線培養下，以市場需求為主要導向的組合中的一員，就這樣站在了并不市場化運作的地下rapper對面。2014年，還未正式出道的兩位YG偶像B.I和BOBBY正式參賽。比賽中途，B.I被淘汰，BOBBY雖然沒能在1V1對決中取勝，還是走了下去。最終，在公司前輩Tablo以及隊伍導師The Quiett的助力下，拿下了當季冠軍。BOBBY在比賽中的歌詞，還因質疑了防彈少年團、VIXX等團的男偶像，掀起了一輪偶像rapper diss大戰。受到BOBBY的鼓舞，第四季就有42名男女偶像參與到節目中，但最終通過第一輪體育館選拔的只有11名。后來的賽程里，偶像們陸續被淘汰，只有與BOBBY一樣是YG出身的宋旻浩走到了最后，成為亞軍。BIGBANG的太陽為其feat的歌曲《怯》至今仍是《SMTM》點擊量最高的舞臺之一。第四季之后，圍繞著偶像rapper與地下rapper之間的戰爭暫時告一段落。不僅是因為BOBBY和宋旻浩打敗一眾地下rapper為偶像正名，在第四季的導師陣容中，還有兩名偶像出身的rapper，ZICO和樸宰范。ZICO制作的作品都取得了良好的音源成績，樸宰范則在2012年成立了至今仍有極大影響力的嘻哈廠牌AOMG。這樣有火藥味的較量，也反過來幫助了節目更加大眾化。第三季《SMTM》有3首歌曲在音源排行榜排第一，第四季收視率突破了3%。從這之后，許多原本說著“不會參加”的rapper都參與到了節目中。更多來關于說唱的綜藝也開始啟動。2015年，以女rapper競演為主題的綜藝《Unpretty Rapstar》開播，不過不同于《SMTM》有數千名競爭者，《Unpretty Rapstar》是八名成名女rapper的競爭。2017年，以高中生說唱競演為主題的《高等rapper》播出，至今已經播出了四季。這檔節目不僅同樣走出了李泳知、金夏溫等知名rapper，播出階段也常常收視率破1%，并登上實時熱搜一位。這些節目，帶動了說唱在女性群體和學生群體中的熱度，反過來影響到了《SMTM》的選手群體。第一季《SMTM》在給一位女rapper通過時，導師還帶著些“大發慈悲”的心理：我們國家的女rapper們很少。往后每年的海選，幾乎都會留出一部分分量專門展示女rapper，但通常都是加上濾鏡，挑美貌的女rapper拍攝，并配上文字“格外吸引人的女rapper”們。圖片來源：給我錢字幕組但這幾年，女rapper的實力而不是外貌更加被關注，就像女rapper HEIZE統治了音樂排行榜多年一樣，今年第一個女冠軍李泳知更是一個歷史性的突破。《高等rapper》也刺激了一眾低年齡rapper的參賽熱情，這兩年連許多小學生都出現在了海選中。除了參賽群體的改變，目前韓國嘻哈音樂的趨勢也會在《SMTM》中體現，比如從第九季開始就成為每年參賽重要風景線的“singing rap”，這一季中“drill”也一度成為節目中的主流。節目可以抄，產業學不來雖然90年代并不是韓國rapper們的黃金年代，但韓國嘻哈從那時候就在擁抱大眾。1992年，組合“徐太志和孩子們”橫空出世，這個融合了嘻哈、搖滾、流行音樂的組合在年輕人中掀起浪潮，一首《教室思想》讓不少韓國青少年有了追尋歌曲中描繪的自由的心。不少知識分子們借此開展對他的批判。這個組合雖然僅存在了四年就解散了，卻在韓國流行音樂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。組合的靈魂人物徐太志被稱為“韓國文化大總統”，成員之一梁鉉錫創辦了YG娛樂，運作起了以嘻哈音樂為主打的組合。試圖效仿日本杰尼斯偶像練習生體系的SM娛樂，則在1996年推出了偶像組合H.O.T，同樣充滿了寬大T恤、霹靂舞、說唱等嘻哈元素。H.O.T定下了后來男子偶像組合的基本樣式：舞擔、vocal擔和rapper擔，以及刀群舞。YG娛樂則在2006年推出了旗下第一支偶像組合BIGBANG，同樣以嘻哈音樂為主打。受著嘻哈文化滋養的偶像組合，也反過來影響了rapper。僅從參與過《SMTM》的選手來看，樸宰范不止一次公開表示BIGBANG是他最喜歡的偶像團體，給了他音樂上很多啟發。第五季的冠軍Bewhy同樣表示，是受BIGBANG影響開始接觸的音樂?！禨MTM》則和當年的《中國有嘻哈》在中國的影響一樣，把一群rapper變成了偶像一般的存在，但他們又比絕大多數偶像多了音源的收入，畢竟，他們會自己參與作詞乃至作曲和編曲。2017年被成為國內的“說唱元年”，但《中國有嘻哈》一經播出，就深陷“抄襲”的指責。從節目的Logo、海報配色和元素設計，再到節目的賽制設置，都與《SMTM》有相似之處。對此，節目總制片人陳偉曾能回應：“黑色、金色、鉆石、大金鏈子、工業風，這本來就是嘻哈文化，不管在哪個國家這都是該有的特征吧？除了這些我還能選擇什么呢……自己曾追過的劇、好的影視作品，肯定會對創作者的喜好產生影響，那好的東西我們干嘛不拿來？”此后，節目更名為《中國新說唱》持續了三年，就帶著“說唱圈急需新鮮的說唱歌手”這個思考，開始了《少年說唱企劃》。到了今年，就直接從選拔新人轉到了另一個極端，開始了“巔峰對決”。當年，《中國有嘻哈》結束時，陳偉在采訪中表示，“第二季繼續普及（嘻哈文化）?！钡陔S后的幾季節目中，初代節目里火藥味十足的對抗、diss都沒有了，“愛與和平”逐漸成為了選手和導師們口中嘻哈的重要且唯一精神。從《SMTM》的11年里，觀眾看到的不僅是一批rapper們的來來去去，也是一整個產業的繁榮：完備的音樂正版環境，讓rapper們能靠著音源收入實現人生逆襲；普及的嘻哈文化，從未成年就開始的人才儲備讓行業能持續不斷地運轉下去；一系列以嘻哈為主題的綜藝，又為正當紅或者過氣的rapper們提供了充足的舞臺。綜藝可以“拿來就用”，嘻哈也可以“愛與和平”，但一個產業需要的一定不止這些。否則過早的“巔峰對決”后，仍然要面臨新生力量不足的窘境。

總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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