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学复
摘自《中國近代代數史簡編》附錄12,幾度滄桑兩鬢斑,桃李天下慰心田--段學復教授訪談錄
生于1914年7月29日。十歲以前只在家里讀書,由父親教我,先認方塊字,后又讀一些經史文集,屬中國傳統的教育。在這段時間學會了寫對聯和詩詞的一些文字技巧,后來偶爾還試試筆。父親是個典型的文人,對教書有特殊的感情,從小就接受了他的“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,一樂也”的思想影響。十歲時在堂兄的指導下,學完了初小算術。
1929年秋,考入北師大附中的理科班。當時師大附中教學質量非常好,教材先進,跟國際上比也不遜色。對學生要求極嚴格,除必修課外,還開設選修課。對數學產生興趣,得力于傅種孫先生的影響。高中時還選修了一年的“微積分初步”。師大附中的選修課制度使我受益匪淺。除“微積分初步”外,還選修了兩年德文(英文是必修的外語),培養了學習外語的能力,為進一步閱讀和寫作打下了較好基礎,使我終身受益。報考清華數學系(當時稱算學系),除愛好數學外,還因為身體不太好,我意識到自己動手能力較差,學數學動筆動腦子可能更適合我。
1932年9月,剛滿18歲,入清華算學系。當時系里有四位教授:鄭桐蓀,熊慶來,孫光遠和楊武之。1933年又聘請了趙訪熊和曾遠榮等先生來校執教。1936年7月畢業。
熊先生講課給我留下的最深印象是從容不迫,井井有序,對問題講得很細很透,法國過去的教學傳統在他身上得到了非常好的體現。我記得他上復變函數論課時,為講清問題,常要拖堂。那時復變函數論課是每周三次各一個小時,實際每次都從上午11點講到下午1點。下課后我們幾個同班同學只能到當時學校東門外的倪家小鋪去吃飯。考試時熊先生也不在乎時間。一次期中考試,從晚間7點開始,直到10點半光景我們都做完后,他才收卷,從不催促我們交卷。熊先生為使我們真正學懂數學,鼓勵我們多做題目,訓練基本技能。
楊武之先生是留美博士,講課非常仔細而清晰,每堂課講新內容前先簡要復述已講過的有關內容;講課中不時提問,雖然所提問題不難,但要求答者概念十分清楚,促使我們聽課時不能走神。我聽楊先生的課比較多,有高等代數、近世代數、群論、數論等,對我后來主要從事代數學研究起了重要影響。
趙先生1933年秋由美國回來,25歲,擔任了高等分析、高等幾何兩門全年課程。第二年又開設了微分幾何、非歐幾何兩門學期課,真是才華橫溢、英俊瀟灑。他講課用英語,簡明扼要,既有高深的理論,又風趣引人。
清華的教學很嚴格,使我受益匪淺。首先是外語方面的訓練,我念了三門外語課,英語、德語是必修,第三外語法語是選修課。老師對聽說讀寫要求都很嚴,使我受到很好的訓練。在我畢業前夕為寫論文選讀綜合報告時已開始發揮作用,對后來的科研更是很有好處。
清華那時要求理科學生學一門社會科學,從經濟學概論、政治學概論和社會學概論中選,我選了經濟學概論。算學習還規定要在邏輯、哲學概論中選修一門,我選了邏輯,由張申府(崧年)先生講大課。經濟學概論和邏輯都有牽涉到數學的內容,我當時學得頗有興趣,眼界也大大開闊了。
1932年9月中旬,作為新生我到系主任辦公室報到時見到了一位年輕人,后來知道他就是華羅庚先生。到二年級時我和他就相當熟了。他與他中文系的同鄉王時鳳同學,經常在樓下叫我一起去吃晚飯。飯后散步到清華西門里,然后轉回到清華正門,再到科學館才各自回宿舍。散步中間主要談論數學,這種談話對我在數學方面的影響實在很大。散步中華先生也談起時局和學生運動,當時日本侵略東北,華先生的愛國思想對我產生了很好的影響。華先生當時給我的總印象就是天才加勤奮。我進清華時,他已有了長女和長子。學期中間他住在清華單身宿舍里,只在寒暑假回金壇住上些天。他當時一心攻讀數學,加上年紀輕,身體好,每天鉆研數學總有十幾個小時。華先生是自學成才的,在清華這段時間里也主要是自學,不過清華給他提供的良好環境和條件也起了很大作用。
國立西南聯合大學·昆明。記得我跟鄭曾同、林家翹、謝毓章同住在一間宿舍里,每人用12個裝煤油桶的空木箱搭成床鋪和小書桌,就算有了床和工作、看書、備課的地方了。華先生主持有限群論討論班,參加者(我、孫本旺、樊畿、徐賢修等人)輪流做報告。華先生要求嚴格,不管誰沒講清楚都不放過。有一次我講伯恩賽德(W.Burnside)的一個定理,有個地方報告之前沒弄清楚,自然課堂上也通不過。華先生當時沒多講什么,只是說下次再講吧。我回去后仔細弄通了這個定理,再報告時就講得很清楚,他非常高興。
1939年上半年,參加第8屆英庚款留學選拔考試,是第一批公費去加拿大留學的中國人之一。多倫多大學,師從R.布饒爾(R.Brauer),從事有限群的模表示論研究。
抗戰勝利,我十分高興,并準備回國。在我們那一輩留學生看來,學成回國是理所當然的事,不會為是否回國產生什么思想斗爭。當時“進出自由”,不僅學術資料交流很方便,而且清華還規定:教授服務7年可以出國休假一年,或進修或進行研究。我并不覺得回國會對自己的前途和學術發展構成什么障礙。
我是在1947年擔任代理系主任的。這純屬偶然,實乃歷史之巧合。在國外留學期間,每與中國同學論及回國后的工作,我都認為自己只適應于做一個教授,絕不會干行政、管理方面的事。當時曾給自己提了一副對聯:代代代主任,新新新南院。“代代代主任”是指當時代理系主任的情況。本來清華數學系系主任是楊武之教授,抗戰勝利后清華遷回北京,他因病滯留昆明。學校與是找了幾位先后代理系主任。我剛回清華時正值趙訪熊教授代系主任。1947年趙先生出國,才由我代趙先生。下聯是指我當時在清華的住宅的位置。清華的趙南院被稱為“舊南院”,新林院成為“南院”,新林院南邊是普吉院,我家住在普吉院南邊的勝困院。這幾個院一字排開,因此我戲稱自家住宅是“新新新南院”。1948年12月13日,清華園先于北平城解放。1949年3月,被學校正式任命為系主任。
1949年至1952年,在全系教師的共同努力下,清華數學系為我國培養了一批后來成為各方面骨干的優秀人才。如在代數學及相關領域就有萬哲先、丁石孫、曾肯成、裘光明、王萼芳等。
1952年,國家對高等院校做了大規模的院系調整。原北京大學、清華大學和燕京大學三校組建起新的北京大學--文理科綜合大學和新的清華大學--多科性工業大學,被任命為北京大學數學力學系的系主任。當我的老師周培源教授正式通知我這一任命時,除了想到力學方面的工作可得到周培源先生的指導和幫助外,還有一種更重要的為人民服務、一切為了祖國的思想和責任感,不容我對組織的安排推辭。所以我只對周先生說,感謝組織和周老師的信任,一定要努力做好工作,就此應允下來。
在1952年以后直至20世紀60年代的較為正常的時期,除了較嚴格地按照教學大綱、教學計劃進行教學外,還采取了其他一些措施。如曾在高年級設“專門化”,舉辦有關課題的討論班,在“專門化”課程中讓學生適當接觸數學前沿工作,進而撰寫畢業論文。這樣做效果比較好。當然,能開設“專門化”,跟學制不止四年有關,如有時是五年,56、57、58三屆大學生學制還曾改為六年。這樣就有了時間保證,使學生能深入鉆研一些數學問題,這些學生中的優良生,水平已與研究生相近。
我總是認為,必須打破干部終身制,事業才能不斷前進。1981年上半年,我經過長時間的觀察和思考,見到了推舉丁石孫同志為新系主任的可能:一是打破終身制正取得大家的共識,二是丁石孫在數學系工作多年,他的成績在更方面都獲得了認可。卸任之后,感慨萬千。當時做了一首詩,可反映那時的心情:三十四年系主任,幾度滄桑兩鬢斑。舉賢辭位奮余生,桃李天下慰心田。
從20世紀50年代初,曾數次發作嚴重的胃腸潰瘍病,1959年夏就做了直腸癌切除手術。從1959年到現在,30多年了,我始終保持樂觀,不認為癌癥就是絕癥,我自己總結了對待疾病的幾句話:開闊胸懷,適度運動,戰略藐視,戰術重視,綜合治療,促進健康,老有所為,為祖國再做貢獻。
總結
- 上一篇: Ask, acquire, and at
- 下一篇: 阿里云HttpDns接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