專訪王勁：我和百度不一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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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馳創(chuàng)始人兼CEO王勁

　　新浪科技 辛苓

　　12月28日下午2點，廣州黃埔區(qū)開發(fā)區(qū)，天氣微有小雨。略不爭氣的天氣并未給一場備受矚目的發(fā)布會帶來絲毫影響。

　　當天，景馳科技全球總部回遷國內(nèi)、落地廣州，景馳創(chuàng)始人兼CEO王勁和廣州政府官員宣布了上百億的合作。許多員工從美國飛回國內(nèi)參加會議，大家心情大好，晚上一起開慶功宴唱K，喝了許多酒。王勁更是啤酒、紅酒、白酒齊上。CTO韓旭因為發(fā)高燒，反而沒有喝太多，廣州簽約會結(jié)束后，病還沒好，就飛回美國繼續(xù)工作。

　　這一切，距離百度起訴前高管王勁和他所創(chuàng)辦的景馳科技侵犯商業(yè)機密剛剛過去一周，對于百度所列三大罪狀，景馳公司當時曾以“沒有事實依據(jù)，總部將搬回中國”作為回應(yīng)。

　　1964年生人的王勁曾輾轉(zhuǎn)國內(nèi)外多家互聯(lián)網(wǎng)公司，最終落在百度，以高級副總裁身份成為百度自動駕駛事業(yè)部的領(lǐng)導者。當時的百度自動駕駛事業(yè)部可謂彬彬之盛：韓旭、余凱、倪凱、“北天城南世熹”、吳夏青……一批耳熟能詳?shù)拿侄荚沁@個團隊的成員。

　　提起當年的明星陣容，王勁極為自豪，雖然已經(jīng)離職，但仍然習慣性地用“我們”來指稱團隊。

　　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，自動駕駛事業(yè)部成立第二年，這些頂級人才先后離職創(chuàng)業(yè)，百度也因此被外界稱為“中國無人駕駛的黃埔軍校”。

　　王勁一直以谷歌成功分拆Waymo為據(jù)，力主百度走同樣道路，將自動駕駛事業(yè)部單獨拆分成立公司，但最終未能得以實現(xiàn)。

　　在王勁看來，大公司就是吃大鍋飯，人才離職無法避免。而在所有離職者中，王勁成為第一個被百度“追殺”的目標。

　　在這個敏感時刻，爭議漩渦中的王勁接受了新浪科技獨家專訪，對外界關(guān)心的問題一一回應(yīng)。

　　以下為采訪實錄：

　　爭議

　　“同行認為我抄百度，是對我們的最高褒獎；真有什么事，我們法庭對證。”

　　王勁：很多朋友都很關(guān)心我和百度的這件事，都挺替我擔心的。大家不明就里，又看我不說話，就會有疑問。為什么當時我用著人家的電腦，然后又說丟了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對，這個事很奇怪，一個副總裁為什么要拿電腦和打印機？

　　王勁：在百度，更換設(shè)備如打印機、電腦之類的事情，都有專門的人來做，我都不知道是誰拿走了。到離職的時候他們提起這兩個東西，這時候你再找人去查不現(xiàn)實，因為已經(jīng)好幾年了。所以沒辦法，那時候就是人家要你簽啥，你就簽啥，要不然辦不了離職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現(xiàn)在有一種聲音，說景馳科技這么快的發(fā)展速度，很難想象沒拿百度的技術(shù)。

　　王勁：同行這么問問題，是對我們最高的flatter（褒獎）。我考100分了，你覺得我一定作弊了。

　　百度一開始也比Google遲了很多，為什么能這么快得起來？

　　新浪科技：所以對于百度提的競業(yè)協(xié)議，和法院訴訟，你是不擔心的。

　　王勁：我完全不擔心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你當時有簽競業(yè)協(xié)議嗎？

　　王勁：這個等到法庭來對證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從公司發(fā)展方向來看，景馳和百度有什么不同？

　　王勁：商業(yè)模式我跟百度完全不一樣，百度做的是Apollo，它和幾十家車廠合作，是安卓模式，我是蘋果模式的。Apollo跟所有人談戀愛，我只跟一兩家結(jié)婚。但是我跟蘋果不是100%一樣，蘋果打蘋果品牌，我的車打車廠的品牌。

　　前路

　　“那個時候我們沒有看到這些模式，互聯(lián)網(wǎng)到底能不能掙錢，怎么掙錢？我們這些計算機軟件工程師應(yīng)該做些什么？”

　　新浪科技：你現(xiàn)在每天工作時長和強度，跟原來在大公司工作的狀態(tài)有什么差別？

　　王勁：差很多。我在百度的時候，他們寫評語，說我是一個非常努力工作的人，但現(xiàn)在比那個時候還要努力的多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那個時候一天工作多長時間？

　　王勁：那時候一天平均12個小時，現(xiàn)在一周七天，一天可能要工作16到17個小時。我的運氣好，睡眠時間很少，我一般睡到5個小時就很高興了。

　　我的睡眠本來就不是很好，長期以來是這樣的。睡得少，我工作時間可以變長一點。很多時候都在思考，在考慮問題和大家做溝通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你的工作經(jīng)歷非常豐富，在很多巨頭互聯(lián)網(wǎng)公司都工作過，也參加過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。

　　王勁：其實我加入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很多次了，比如加入阿里的時候它也是一個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。（阿里是）1999年10月份成立的，我2000年1月跟馬云見面，加入阿里時它剛半歲。還有好幾家，我去易趣的時候，它也算是比較遲一點的創(chuàng)業(yè)公司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2000年是一個重要的時間節(jié)點，你加入了阿里，美國納斯達克的股災(zāi)也發(fā)生在那一年。那個時候是不是對互聯(lián)網(wǎng)泡沫有了不一樣的感受？

　　王勁：對。在相當一段時間里，互聯(lián)網(wǎng)靠三個模式支撐：游戲，電商和廣告。那個時候，電商還沒怎么掙錢，虧的一塌糊涂，但eBay剛開始，它的日子是最好過的，受股災(zāi)的影響最小。搜索和廣告還沒有起來，后來Google才做出來。

　　但那個時候我們沒有看到這些模式，互聯(lián)網(wǎng)到底能不能掙錢，怎么掙錢？我們這些計算機軟件工程師應(yīng)該做些什么？

　　后來我覺得，更好的（模式）應(yīng)該是電商，所以有相當一段時間內(nèi)我在做電商，去了eBay、易趣。所以互聯(lián)網(wǎng)的發(fā)展和我個人的發(fā)展有很多重合點，時代決定了很多人的命運，包括我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當時對電商的模式有一定希望，覺得它后面應(yīng)該會起來。

　　王勁：對，當時我已經(jīng)很相信電商了，因為那個時候eBay已經(jīng)做的很成功，在美國已經(jīng)形成C2C模式，中國也一定會起來的，那個時候都是copy to China。哪一個電商最像美國eBay？易趣。

　　我加入易趣時還沒有淘寶，阿里當時是做B2B的，我們覺得應(yīng)該做C2C，因為eBay是C2C，今天淘寶也是C2C。雖然今天大家講都覺得很簡單，但那個時候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出正確的判斷。

　　后來有很多機緣巧合，我進入了搜索公司。我離開阿里的時候，去找我以前的一個好朋友，也是我以前的一個老板，他后來去了LinkedIn，做了相當一段時間的CTO。我問他，我要離開阿里，應(yīng)該去哪一個公司？他當時推薦了兩家公司，eBay，Google。我經(jīng)常開玩笑，說這家伙把順序講反了，他應(yīng)該先推薦我去Google再去eBay。我按照他的順序，先去了eBay后去了Google，我說我損失很大。

　　2006年我去Google的時候，Google已經(jīng)上市很久、很成功了。如果我2001、2002年去Google那就不得了了。所以我說這是把順序搞反了，我每次見到他都跟他開這個玩笑，說他判斷很準，眼光也很到位，就是順序不對，把我整個命運都耽誤了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如果從發(fā)展階段來看，你加入阿里的時期，應(yīng)該也跟2002年的Google一樣。

　　王勁：對，但是我在阿里的時候，阿里沒有C2C的模式，阿里巴巴原來的模式是B2B，那個模式確實是有問題的。所以當時我們判斷，覺得這個前途并不怎么好，誰也沒想到后面會有淘寶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所以你做選擇還是很謹慎的，看它的模式基本上出來了，再判斷其它各個因素。

　　王勁：我們學理工科的都是用邏輯思維分析，首先選大趨勢、選方向、選行業(yè)、選時間點，第二個才是選公司，選團隊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所以對風險的容忍度可能要低一點？

　　王勁：我們這些人其實還挺能冒險，也愿意冒險的，冒險不是最大的問題，最重要的是時間成本。任何時候時間都是最重要的，生命不能重復(fù)，每一次只能選擇一條路去走。

　　我們做選擇的時候，習慣的思維是首先判斷大趨勢，大趨勢如果對，我們不在乎公司大小，和風險大小。我加入過一個電子商務(wù)公司E-Loan，當時團隊只有5個人，風險很大。但是那個時候覺得這是大趨勢，后來結(jié)果也不錯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有一些你曾經(jīng)離開的、當時處于創(chuàng)業(yè)初期的公司，比如阿里，現(xiàn)在都是很大的公司了。你那么早就跟他們接觸，后來又都離開了，有沒有覺得后悔？

　　王勁：加入Informix公司前，我手里還有微軟的offer。2000年那個時候我要是留在微軟，會多掙更多錢，發(fā)展也可能相對平坦一點，因為到微軟的大部分人都會呆十幾、二十年。

　　但從另外一個角度看，如果我那個時候去了微軟，后來一定不會去阿里巴巴，那我的人生軌跡就完全不同了：不去阿里巴巴，就不會去Google，不會去百度，也不會走到今天來創(chuàng)業(yè)，做我最向往的工作。很多事情要從兩個角度來看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那些有競爭關(guān)系的公司，比如國外的Google國內(nèi)的百度，國外的eBay，國內(nèi)的易趣、阿里巴巴，你正好都供職過，有什么有趣的事嗎？

　　王勁：對，這個是很有意思的。那個時候我最好的朋友吳炯是阿里巴巴整個集團的CTO，我在易趣當CTO，我們兩個變成了競爭對手。我們還住在同一個小區(qū)里面，老見面。

　　后來我到了Google，沒想到他也去做搜索，成了雅虎的總負責人，我們又變成競爭對手。他就跟我開玩笑說，你在易趣時我把你殺的滿地找牙，我要再殺你一回，“但是沒想到一年多后結(jié)局完全不同。有時候成敗和趨勢、運氣都很有關(guān)系。”

　　模式

　　“在大公司做自動駕駛，人才和速度最重要。”

　　新浪科技：在互聯(lián)網(wǎng)圈摸爬滾打這么多年，感覺你性格中有不安分的特質(zhì)存在。

　　王勁：從某種角度上看確實有，但也有安分的因素存在。比如這次做無人駕駛，如果當初把它拆分出去，我能把這支團隊保住，這一輩子就干這個事，直到我退休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當時已經(jīng)下決心把這個當成終身事業(yè)了。

　　王勁：對，從成立事業(yè)部的那一刻起，我就知道我這一生一定要在中國把這個事做成。因為當時在中國，這支團隊是獨一無二的。

　　我們需要有三種人來做這件事：科學家，架構(gòu)師和頂級程序員。這三種人我們當時都是中國最頂尖的，加起來自然是最棒的。借用馬云的話就是，我們拿著望遠鏡向后看，都看不到競爭對手。

　　我們?nèi)绻话堰@件事做成，中國肯定會更慢，這是一個大國之間的競爭，以速度論成敗。當時我們這一批人應(yīng)該算得上是世界一流的，比德國、日本那些國家的團隊都要強，我們僅僅是在追趕美國。所以我們這些人必須承擔這個責任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您什么時候開始接觸無人駕駛？

　　王勁：我是在2012年底開始接觸的，2009年全世界第一個真正開始做無人車的就是Google，百度是2012年底做的決策，那個時候我在這件事上是主要決策者之一，主要是判斷AI能起來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當時為什么你建議一定要把事業(yè)部分拆出來？

　　王勁：有兩個原因，第一是人才的保留。以Google為例，它是很好的公司，但是沒有拆分的時候，Google無人車幾乎所有高管都流失了，特龍（Google無人車項目負責人）走了，底下向他直接匯報的第二層高管也差不多走光了，Google什么時候擋住這個、大家跑的跟兔子一樣的趨勢呢？就是拆分成Waymo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所以你認為，只要保留在大公司體制內(nèi)，就會出現(xiàn)人才流失。

　　王勁：對。因為要做成這件事是靠誰快誰贏的，而不是誰大誰贏。你要快怎么辦呢？玩命加班。大公司拿工資吃大鍋飯，誰會玩命去加班？肯定是出去創(chuàng)業(yè)了，外面錢這么多，資本完全不缺。同樣的努力，回報完全不同。所以你留不住人才，這是最主要的原因。

　　事實也已經(jīng)是這樣，有好幾家（創(chuàng)業(yè)）公司都是這樣建起來的，做激光雷達最優(yōu)秀的負責人走了，做高精地圖的走了。他們有些比我們早半年，也有早七八個月的，大部分人開始融資都比我們早。

　　有一個公司一月份成立，八月份賣掉，賣了6億8000萬美金。然后就有人（員工）跑來跟我說：我比他笨一點，我做16個月，賣3億4000萬，我總能賣的出去。結(jié)果他們兩三個人就跑出去，要掙這3億4000萬美金，那我有什么辦法？百度3400萬都不可能給你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如果拆分出去你打算怎么做？

　　王勁：就是創(chuàng)業(yè)模式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你剛剛說第一個原因是保留人才，還有第二個原因嗎？

　　王勁：第二個就是決策機制。在大公司，不管你官有多大，招人、薪酬架構(gòu)都得批。可是人工智能，尤其無人車的人才稀缺，招一個人很麻煩，你怎么證明這個人就是你需要的呢？再比如買車。我們是一個軟件公司，你為什么要買這輛車？

　　采購這些你得跟采購部談，他們的流程是為了保證沒有腐敗，一定得找多少家過來競標，這一找就亂套了，本來就是偷偷干的。

　　在大公司做自動駕駛，人才和速度最重要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如果已經(jīng)有Google成功拆分Waymo的成功例子在先，為什么百度自動駕駛事業(yè)部最后沒能拆分成功？

　　王勁：我不知道為什么最后不同意。我覺得（如果）是我，我一定會這么做。

　　有些領(lǐng)導也說，如果王勁你出來了，我肯定投你，有一支團隊在內(nèi)部，有一支團隊在外部，哪一匹馬跑贏了，我都贏了。

　　落戶

　　“他問我需要什么東西能夠成功，我說需要大批人才過來，所以希望能給我很多人才公寓。”

　　新浪科技：景馳科技落戶廣州，大家很好奇背后的故事，你是怎么和廣州達成合作的？

　　王勁：其實好幾個城市我都非常佩服。這一次談下來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很多中國的官員領(lǐng)導很有戰(zhàn)略眼光，廣州提出來IAB戰(zhàn)略，抓的很準，而且不僅僅說，是真正做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這個合作是怎么搭上線的？有沒有牽頭人？

　　王勁：有，是我的朋友，也是我投資人中間的一個。他把我引見給廣州的領(lǐng)導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兩邊談了多少次談下來的？

　　王勁：其實我們談第一次的時候，基本上就決定了要合作，后來就是一些細節(jié)。他問我需要什么東西能成功，我就說我們需要大批人才過來，所以我希望能給我很多人才公寓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這個公寓是說可以讓員工以比較低的房租入住？

　　王勁：兩種，一種是低房租的，我可以租下來給我的員工。政府還給了景馳一些土地上的支持，景馳可以自己蓋房，然后以成本價和低價賣給早期核心員工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那么整個事談下來大概花了多長時間？

　　王勁：不到兩個月，談的非常快。這個領(lǐng)導非常有戰(zhàn)略眼光。他們決定做IAB，他們覺得之前I（信息技術(shù)）和B（生物制藥）做的還不錯；A他們覺得需要加強，那我們?nèi)斯ぶ悄芫褪茿。

　　我也很巧，今年6月福布斯雜志把我評成20個人工智能的Leader之一，這20個人中間另外有7個曾經(jīng)是我（在百度時）的部下，這就占了40%。所以從技術(shù)上來講，他們覺得把我們引進過來很好，我們兩邊一拍即合。

　　新浪科技：我看到你們在簽約會上，有無人駕駛技術(shù)的展示。這么短的時間內(nèi)，如何做到完成路測等技術(shù)上的問題的？

　　王勁：在決定落戶廣州并且要進行無人駕駛演示的時候，要完成自動駕駛的數(shù)據(jù)收集和本地測試，時間已經(jīng)非常緊張了。這個時候全員都來一起加班，有些人取消休假，直接飛回辦公室工作。我認為這種團隊的拼搏精神，才是景馳快速發(fā)展的原因。

總結(jié)

以上是生活随笔為你收集整理的专访王劲：我和百度不一样的全部內(nèi)容，希望文章能夠幫你解決所遇到的問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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