蛋壳公寓遇险,长租公寓之困
礪石導言
一方面是 180 倍的規模擴張,另一方面是連年加劇的虧損,自 2015 年成立后,蛋殼公寓的成長之路便備受質疑。今年以來,突如其來的疫情、被帶走調查的 CEO,更是讓蛋殼公寓陷入多事之秋。而在蛋殼公寓危機的背后,整個長租公寓行業,其實也進入一場前所未有的困局。
文/趙炯
編輯/張軍智
來源/礪石商業評論(ID:libusiness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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蛋殼公寓的多事之秋
今年 1 月 17 日,蛋殼公寓在紐交所敲響上市鐘聲,總計募集資金超 1.49 億美元,市值一度超過 27 億美元。敲鐘現場,蛋殼公寓創始人兼 CEO 高靖春風滿面。
本以為憑借資本的力量,蛋殼公寓將繼續迎來新的高光時刻,然而,其迎來的卻是層層陰霾——突如其來的疫情、不斷加劇的虧損、一路下滑的市值、創始人被帶走調查的恐慌。蛋殼公寓最近的日子并不好過。
上半年的疫情高峰時期,許多城市進入隔離狀態,人員流動急劇放緩。大批回家過年的年輕人難以回到城市,于是很多長租公寓的空置率大幅上升,整個長租行業陷入階段性停滯。在許多長租公寓企業紛紛想方設法解決經營難題時,蛋殼公寓的做法卻引來一場輿論危機。
1 月 30 日,有網友在社交平臺上爆料,稱蛋殼公寓強求房東免租,同時卻要求租客繼續交租。緊接著,北京、上海、無錫等地大量房東投訴稱,蛋殼公寓以疫情為由強制要求免租,但同時仍然向租戶收租。此外,蛋殼公寓每月的保潔服務被迫停止,但服務費卻照常收取。一場關于蛋殼公寓的品牌危機急速蔓延,更有租戶戲稱,“我住蛋殼,‘壞蛋’的蛋”。
之所以出現房東和租客口中“兩頭賺”的情況,還得從蛋殼公寓的經營模式說起。和某些房企名下的長租公寓采取集中式管理,自己做房東不同,蛋殼公寓的模式是把房子從不同的房東手中租下來,然后統一改造裝修后再租給租客,本質上扮演的是“二房東”角色。這場風波的根源其實就是,“二房東”要求“大房東”免租金,但照常收租客租金,結果引來兩端罵聲。
輿論危機之下,蛋殼公寓接連發出兩篇長文——《致蛋殼公寓租客的一封信》和《蛋殼公寓致廣大房東的真心話》,回應外界鋪天蓋地的質疑。
在《致蛋殼公寓租客的一封信》一文中,蛋殼公寓稱根據各城市延期復工的天數,返給租客相對應的補償。在《蛋殼公寓致廣大房東的真心話》一文中,蛋殼公寓表示向房東尋求免租期是用于對租客進行補貼,但由于員工與房東在溝通時出現差錯,結果讓協商變成了“通知”。
在疫情的特殊時期,每一個行業、每一家企業都不免受到沖擊,對于蛋殼公寓而言,其在疫情期間承受著空置和退租的壓力,尋求與房東協商減免房租其實可以理解。但是如此粗暴地處理與房東以及租客之間的關系,其實暴露了蛋殼公寓管理機制上的問題。
不過,蛋殼公寓的深層次危機,并不僅僅是管理機制問題,還有不斷加劇的虧損。
今年 3 月 25 日,蛋殼公寓發布 2019 年全年財報,財報顯示,其營收 71.29 億元,同比增長 166.5%,凈虧損 34.37 億元,虧損同比擴大 151%。6 月 10 日,蛋殼公寓又發布今年一季度財報,財報顯示,營收 19.40 億元,同比增長 62.5%;凈虧損為 12.34 億元,相較去年同期擴大逾 50%。
雖然疫情期間,各家長租公寓品牌都受到波及,虧損加劇在所難免,但縱向來看,蛋殼公寓的虧損加劇已經成為常態。從前幾年蛋殼公寓的財報來看,2017 年、2018 年、2019 年和 2020 年第一季度,蛋殼公寓營收分別為 6.57 億元、26.75 億元、71.29 億元和 19.4 億元,虧損則分別為 2.72 億元、13.7 億元、34.47 億元和 12.34 億元。蛋殼公寓虧損的幅度和速度不斷上升,這顯然是一個危險的信號。
雪上加霜的是,6 月 18 日蛋殼公寓突然宣布,公司聯合創始人、CEO 高靖被有關部門帶走調查。盡管蛋殼一再澄清高靖出事與公司無直接聯系,但市場的恐慌仍難以平息。該消息一出,蛋殼公寓立即迎來股價大跌,一度觸發熔斷。
成立于 2015 年的蛋殼公寓,如今已經走到了一個艱難的時刻。但這份艱難,其實從它成立開始,就已經在醞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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蛋殼公寓的增長邏輯
2015 年前后,“互聯網+”的熱潮正滾滾來襲,其一度被寫進政府工作報告。市場的焦點也開始從互聯網本身,轉移到互聯網與傳統行業嫁接的“下半場”。
此時,長租行業也開始與互聯網曖昧接觸。最明顯的變化是,在長租公寓的賽道上,除了萬科、龍湖等房企,以及鏈家、我愛我家等地產經紀公司外,還涌現出以蛋殼、青客為代表的互聯網公司。
2015 年 1 月,高靖籌來百萬級別啟動資金,正式創立蛋殼公寓,進入 O2O 長租公寓領域。在創辦蛋殼公寓之前,高靖曾供職于百姓網、百度、糯米網等多家互聯網公司。
從一開始,蛋殼公寓就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,即以互聯網科技驅動為核心,推出多項公寓產品,打造出一種融合互聯網與長租公寓的創新“新租賃”模式。
從模式上看,前文已經提到蛋殼公寓主要是集中化地運營從房東處租來的公寓,對公寓進行標準化設計、裝修和配置,然后租給租客。由于主打互聯網概念,因此蛋殼公寓沒有實體店面,業務流程全部在線上,這使得其與房東和租客之間的互動效率更高、服務更方便。
從產品上來看,蛋殼公寓推出白領分散式公寓和藍領集中式公寓兩大產品系。所謂集中式長租公寓,其房源一般集中在整棟樓或整棟樓中的某幾層,而分散性公寓的房源大都從個人房東處獲取,分散在城市的各個位置。
在企業運營層面上,這兩種產品系各有利弊。集中式長租公寓容易形成規模化,且成本低、容易管理,但是不夠靈活。而分散式長租公寓比較靈活,可以選擇更好的地段,但成本會更高,更依賴持續性的資金供給。
從一開始,蛋殼公寓主要推出的便是分散式公寓。其實,整個長租公寓市場同樣是以分散式公寓為主流。中商產業研究院數據顯示,在 2017 年中國公寓市場分類占比情況中,分散式公寓占比為 74.6%,集中式公寓占比為 17.2%。
成立后的幾年內,蛋殼公寓一直處于快速擴張期。數據顯示,2015 年年末,蛋殼公寓運營的房間數量為 2434 間,但到了 2019 年末已經增加至 43.8 萬間,增長近 180 倍。艾瑞資本報告顯示,蛋殼公寓的規模排在國內長租公寓運營的第二位,且增速高居行業榜首。
但在快速增長的同時,蛋殼公寓虧損的速度也在不斷加快。其實,蛋殼公寓盈利與擴張之間的邏輯關系并不難理解,本質上,蛋殼公寓是用虧損來換規模增長,以期在未來實現盈利。許多長租公寓的盈利模式,主要是向租戶收取租金,然后減去前期投入的收房成本和裝修成本,但由于這兩項成本都比較大,因此長租公寓的利潤空間并不大。
為尋求更大的利潤空間,長租公寓類企業大都在規模上做文章。在獲得較大市場規模后,長租公寓會利用成本和定價兩項優勢來拓展利潤空間。成本方面,當長租公寓達到一定的房源規模時,其平臺費用和渠道成本可以得到分攤,另外標準化的產品設計,以及成熟供應鏈也能壓縮裝修成本。定價方面,當占據較大市場規模后,長租公寓掌握較大定價權,可以憑借上漲租客的租金來拓展利潤空間。
基于這樣的模式,近年來,許多長租公寓紛紛以更高的收房價格搶占更多房源,以此來占領市場并獲取更多用戶。2018 年,長租公寓市場為了擴張紛紛掀起搶房大戰,收房價格一度高出彼時市場租金 20% 以上,嚴重擾亂了當時的市場競爭環境。
不過在實際中,市場租金的上漲其實是受到嚴格管控的,并且租金上漲也會影響出租率,因此許多長租公寓在提升租金上顯得尤為謹慎,租金價差收入上漲得并不快。
收房成本急劇上升,租金價差收入緩慢上漲,這無疑是包括蛋殼公寓在內的,許多長租公寓企業虧損的直接原因。
用虧損換規模增長,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。不同于部分房企或者地產經紀公司旗下的長租公寓,蛋殼公寓的業務比較單一,并無其他業務能夠反哺規模擴張。于是,融資就成為蛋殼公寓打響收房大戰、進行規模擴張的主要手段。然而,這又給它埋下了巨大的金融風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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租金貸:天使還是魔鬼?
回過頭來看,從最初的天使輪融資開始,蛋殼公寓的融資活動就沒有停止過。從 2015 年到今年上市之前,蛋殼公寓輪番進行了七輪融資,計入上市募集的 1.49 億美元,其累計融資額接近 10 億美元。
除股權融資外,蛋殼公寓還曾通過眾籌、信托 ABS、租金貸等方式擴充資本。比如,2016 年,蛋殼公寓曾在眾籌客平臺發行過十多個資產包融資,眾籌金額從幾萬元到幾十萬元不等;2018 年,蛋殼公寓還發布了全國首單分散式長租公寓租金收益權公募 ABS——“天風-蛋殼公寓信托受益權資產支持專項計劃”,發行規模達到 2.035 億元。
不過對于蛋殼公寓而言,利用眾籌、信托等方式獲得資金的效率還是不夠“解渴”,其獲取資金最主要的渠道,來源于金融機構的預付租金和租客的預付款,而這兩種款項都是在租金貸模式下誕生的。
所謂租金貸,就是“互聯網金融+住房租賃”。打個比方,租客在與蛋殼公寓簽訂租約的同時,會與金融機構簽訂貸款合約。此后,金融機構將租賃期的租金全部支付給蛋殼公寓,而租客則按月向金融機構支付租金貸款,產生的貸款利息則由蛋殼公寓代為支付。
早期,蛋殼公寓非常依賴這種租金貸模式。從 2017 年到 2019 年前九個月,蛋殼使用租金貸的客戶占比分別為 91.3%、75.8% 和 65.7%。雖然租金貸的用戶比例在逐年下降,但實際用戶數量仍不少。同期,蛋殼公寓分別從金融機構獲得預付款 9.376 億元、21.27 億元和 31.057 億元,占公司租金收入的 90%、88% 和 80%,從租客獲得預付款為 1.06 億元、2.80 億元和 7.94 億元。可以說,租金貸帶來的租金收入成為蛋殼公寓的主要資金來源。
“租金貸”的模式,確實一定程度上實現了三贏局面。對于租客而言,傳統的三個月一付或者半年一付的租金模式,會讓不少年輕租客背負不小的經濟壓力,而租金貸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這種壓力。對于金融機構而言,租金貸能夠為其增加業務量而獲取更多收益。對于蛋殼公寓而言,租金貸是其擴張的利器。利用這種資金方案,蛋殼公寓可以提前獲得用戶整個租賃期限的租金,并形成一個巨大的資金池。憑借這個資金池,蛋殼公寓可以獲得更多房源、裝修房屋、公司運營等多種用途,實現規模擴張。
不過,這一模式也推高了蛋殼公寓的資金杠桿率,使得蛋殼公寓抵抗風險的能力降低。一旦租賃市場行情出現下行,租金價差下降、出租率大幅下滑、退租率大幅上升,亦或者租金貸業務遇阻,蛋殼公寓將會爆發流動性危機。
此前,行業就爆出某長租公寓通過租金貸獲得數千萬資金池,隨后新收了數千套新的房源。然而,由于對市場需求和自身管理能力進行了錯誤的預判,結果形成了 60% 以上的房源空置,資金無法回流,進而產生爆雷事件。
這種風險,顯然也在蛋殼公寓身上逐步積累。首先,2017~2019 年,蛋殼公寓出租率分別為 85.8%、76.9% 和 76.7%,呈逐年下滑態勢。今年一季度,其出租率再度下滑至 75.7%。另外,2018 年蛋殼公寓每間房賺取的租金差價為 715 元/月,而 2019 年賺取的租金差價下滑至 584 元/月,每間房的收益減少 131 元/月。
也就是說,盡管蛋殼公寓的房源數量在不斷上升,規模在不斷擴張,但是租金價差和出租率都在逐年下降,其憑借租金貸獲得的預付資金的增長率在放緩。一旦市場由于疫情繼續呈下行態勢,蛋殼公寓的租金貸收入或將無法覆蓋成本,現金流或將斷裂。
政府顯然已經嗅到租金貸帶來的市場危機。2019 年 12 月 25 日,六部委引發《關于整頓規范住房租賃市場秩序的意見》,要求住房租賃企業租金收入中,住房租金貸款金額占比不得超過 30%。如果超出這一比例,需在 2022 年底整改到位。
可以預見,接下來的一段時期將會是蛋殼公寓的調整期。如果其依然嚴重依賴租金貸這種金融杠桿游戲,企業顯然很難避免危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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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租公寓之困
去年以來,整個長租公寓行業已經進入一段困難期。資金吃緊,是這段時期的主題曲。
長租公寓研究機構房東數據顯示,2019 年 53 家長租公寓出現經營問題,其中光是資金鏈斷裂及跑路的就有 45 家。
今年 2 月,被稱為“長租公寓第一股”的青客公寓又爆出資金鏈危機。因青客公寓拖欠房東租金,上海、杭州、南京等多地青客公寓的租客一度被斷水斷電斷網,甚至被趕出公寓。另外據新京報報道,今年上半年陷入資金鏈斷裂、跑路、倒閉的長租公寓已經超過一半。
毫無疑問,資金鏈吃緊已經成為各大長租公寓企業共同面臨的嚴峻問題。在這背后,除了疫情導致出租率大幅下滑,進而造成收入減少之外,深層次的原因還是與當下長租公寓商業模式的缺陷有關。
目前,大部分的長租公寓的商業模式都是先租賃房源,然后經過裝修后再出租給住戶獲得收益。另外,許多長租公寓企業都通過租金貸里積累的資金池,用更高的收房價格換取規模增長,并利用規模效應下的分攤成本和推高租金來拓展利潤空間。租金貸、收房大戰是長租公寓慣用的兩大殺手锏。但是,這種單一收益、單一融資、用虧損換增長的商業模式其實非常脆弱,一旦碰到市場下行,融資和租金收入都會受到沉重打擊,現金流斷裂只是時間問題。
可以預見,今年以后整個長租公寓市場或將會變得冷靜,租金貸的熱潮也將逐漸消退。對于整個行業而言,也應該回歸到以租金差為主要收入,用精細化的運營推動規模增長,并用多元化的服務增值來拓寬利潤空間的理性發展之路上。唯此,整個長租公寓行業才會徹底摒棄資本帶來的浮躁氣息,從而降低暴雷的風險,成為一個健康發展的長久市場。
總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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